起亚的财务状况，正在持续恶化。

近日，起亚汽车在官网披露了2023年第一季度财报，截至3月31日，起亚在华合资公司江苏悦达起亚负债总额达24709亿韩元（约合人民币137.7亿元），资产总额为19445亿韩元（约合人民币108.37亿元）。

据此计算，悦达起亚的资产负债率已达到127.05%，2022年财报显示，去年这一数字为119.23%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也就是说，在资不抵债的泥潭里，悦达起亚陷得更深了。

起亚没有坐以待毙。今年5月初，悦达起亚在内部发了一份通知，为实现电动化转型，将整合旗下业务及人员结构。具体来看，悦达起亚将安排管理岗员工分批次轮休，轮休期间第一个月可以正常领到工资；第二个月起，只能拿到当地最低标准的工资，且不再享受各种公司福利。

为了降本，起亚向老员工“动刀”了。

但在内部，并不是一副人人自危的景象。由于赔偿数字可观，不少人选择拿赔偿走人，这在盐城（悦达起亚所在城市），几乎相当于半套房了。

文 |魏冰

编辑 |李欢欢

运营 |土豆

一朝被选中，盐城半套房

“管理岗那个老李，就差两年退休，现在直接拿几十万回家带孙子咯。”

自从公司启动轮休后，悦达起亚的生产车间里，谁又拿着几十万实现了“财富自由”，成为工友们闲暇时热议的话题。

大约两个月前，公司内网发布了轮休通知，要求管理岗员工分批次轮休。轮休时间长达一年，除了第一个月，只能拿到当地（盐城）最低标准工资。消息传出后，网上有人指责，悦达起亚安排轮休是在“变相裁员”——以最低成本精简人员，避免负担经济赔偿。

▲ 起亚工厂。图 / 视觉中国

看到一则关于“起亚变相裁员”的视频后，在悦达起亚工厂工作的晋乐不乐意了，“你了解真实情况吗就瞎说？”他忍不住在视频下方的评论区连续输出了数十条评论。

据悦达起亚工厂的生产组长张远透露，“‘轮休员工’可以选择轮休或者直接拿赔偿走人。”公司并未公布赔偿标准，但在内部流传着两种说法，“（赔偿）是N+2+6000，也可能是2N+1+6000”。晋乐告诉每人Auto，听说“最多有拿50多万的，少的也有30多（万）”。

悦达起亚一位内部员工告诉每人Auto，有一位“30多年工龄的老员工被轮休了”，最后，“他直接选择离职，拿了40万走人”。

在悦达起亚，选择赔偿的人并不在少数。“我身边没有选择轮休的，都拿钱了。”悦达起亚员工陈怡听闻的数字更惊悚，“最多的大概七八十万吧”。

虽然轮休几乎意味着失去收入来源，但在内部，一些员工甚至有些羡慕那些被选中轮休的人。

▲ 赔偿款。图 / 视觉中国

“赔偿款差不多相当于盐城半套房子，再不济也能付个首付。”张远感慨。根据安居客数据，盐城一套100平米的房子大约售价为100万元。“身边的同事都很兴奋，巴不得公司把自己裁掉；不乐意的只有一些混日子、没能力的‘老人’。”

悦达起亚员工程皓告诉每人Auto，第一批轮休名单大约130余人，公司在1000多个管理岗先抽100多人，每个部门平均两个人。“第一批大部分是即将退休的、考核分数偏低或者被降过职的老员工。”

“轮休名单一共分三轮公布，这在内部人尽皆知。”三年前刚刚进入悦达起亚负责管理工作的秦楚，听到轮休消息后并没有太在意，“毕竟裁不到年轻人”。

如今，距离悦达起亚发布轮休通知已经过去两个月，基本告一段落。大家讨论“轮休”的热度也降温了。只剩下一些暗自庆幸的中年人，他们当中有些人曾经盼着被裁员，“但冷静下来算一算就知道，继续工作得到的（薪酬），”远比赔偿要多。

东风悦达起亚「之死」

张远属于起亚的老员工了。

2005年他刚从技术学院毕业，恰好东风悦达起亚来学校招人。

时隔近二十年，张远依然记得那年招聘现场的盛况。当天，大概有将近200人参加面试，只录取四五十人，不仅录取比例不高，考核条件也比较苛刻，应聘者需要经过40个俯卧撑、20KG哑铃卧推等一系列体能考核之后，才有资格进入东风悦达起亚。

彼时，中国汽车市场还是合资品牌的天下。

2002年起亚进入中国市场，由东风汽车集团、悦达集团和韩国起亚三方合资，“国产车的价格、合资车的配置以及国内本土汽车品牌的缺位”成为东风悦达起亚在中国市场蓬勃发展的有利因素。

成立之初，东风悦达起亚凭借第一款车型“千里马”在经济型轿车市场迅速走红。千里马主打极致性价比，2004年底，上市仅两年销量便突破10万辆。

2005年，东风悦达起亚乘胜追击，推出紧凑级轿车赛拉图，这款车同样一炮而红。据张远回忆，“（当时）大货车在工厂门口等着装车，生产线每天12个小时不停歇生产，供不应求”，后来，东风悦达起亚还建设了第二工厂。凭借这款小车，东风悦达起亚2005年销量超11万辆，同比大涨76%。

▲ 赛拉图。图 / 起亚官方微博

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公布的数据，2005年中国乘用车市场销量增速为25％，也就是说，东风悦达起亚的涨幅大约是行业整体水平的3倍以上。

2009到2016年，东风悦达起亚驶入快车道，年销量规模一路从24.13万辆飙升至65万辆，2011年，在中国车市增长率为个位数的情况下，东风悦达起亚实现了逆势增长，销量大涨30%，达到43.25万辆，跻身“2016年合资品牌销量榜单”前十位。

销量可观，收益自然不错。那时，起亚称得上是盐城待遇最好的企业。

“（东风悦达起亚）的福利在盐城是数一数二的，每季度有100元劳保费；有孩子上学的员工每个月能拿到500-1000元的上学补助；节假日有1000元过节费；夏天有清凉费；平时还有免费电影票、超市储值卡等福利。”回忆起起亚名目繁多的福利，张远如数家珍。

盐城本地人程皓道出大多数盐城人对起亚的评价，“作为盐城最大的外资企业，各项福利待遇可以说是盐城天花板级别，不谈别的，百分百遵守劳动法这一条，就很少有企业能做到。”

▲ 盐城。图 / 视觉中国

因此，对盐城百姓来说，进入起亚就像是山东人民“考公上岸”一样，是件光宗耀祖的事。

一位盐城网友表示，以前在起亚上班，是相亲市场的硬通货，找对象都不愁。

转折发生在2017年前后，那两年韩系品牌在华严重受挫，东风悦达起亚销量近乎腰斩，2017年下滑至35.9万辆。

之后，东风悦达起亚一直在走下坡路，销量持续下滑，2021年销量仅16.3万辆。销量不断萎缩，东风失去了信心。2021年底，东风出让其持有的25%东风悦达起亚股份，随后悦达接手、并增资6亿美元。从此，这家老牌合资车企以悦达起亚之名继续在汽车圈打拼。

然而，自东风退股后，起亚在华发展愈加不顺。

▲ 市场占有率低、销量下行。图 / 视觉中国

到2022年，悦达起亚的销量更是跌破10万辆“生死线”，仅9.4万辆，甚至敌不过蔚小理三兄弟。在传统车企圈，这个成绩更拿不出手。要知道，仅本田雅阁单款车型，2022年销量已经达到22万辆，是悦达起亚整体销量的两倍有余。

销量低迷，起亚在华的亏损面持续扩大。财报数据显示，2017-2022年，悦达起亚合计亏损高达139.76亿元，仅最近三年的亏损总额就超过110亿元。

韩国汽车产业联合会发布的数据显示，2012年韩系车在华市占率高达10%，到2022年，这个数字已不足2%。今年4月，韩系车在中国市场的占有率仅1.6%。

程皓剖析，“一开始，起亚将韩国市场的畅销车型进行改款，投向中国市场，当时中国汽车制造水平比较落后，起亚的车便宜、质量可靠，所以卖得好。后来国产车企追上来了，特别是进入电动化时代，引进了鲶鱼特斯拉搅动市场，起亚的优势彻底消失了”。

外界环境已经变化，但悦达起亚似乎浑然不觉，一直在“吃老本”，秦楚身处其中，看得最清楚，“本来应该根据市场需求的变化，及时对车型进行改款或者换代，但公司始终举棋不定，车型迭代几乎没什么变化，比如相较于KX3，赛图斯并没有太大改变”。

“如果尽早引入国际车型，可能还有转机。”秦楚有些惋惜，“只靠老旧车型想开拓中国市场是不可能的。有些车型（比如老款KX3、焕驰）并没有对标国际车型，在外观和零部件方面都和国际版不同。”

在江西新能源科技职业学院新能源汽车技术研究院院长张翔看来，起亚在中国的没落，也与其电动化转型缓慢有关。

秦楚也感慨道，“起亚太慢了，喊转型口号就喊了一年。”

起亚能等到对手「烧死」的那一天吗？

面对电动化转型，起亚的态度的确有些摇摆不定。

今年2月，起亚中国首席运营官杨洪海在微博表示，“15万以内坚决买燃油车，性价比最高。”仅一个月之后，比亚迪便带着混动车型秦Plus DM-i 2023冠军版杀入了10万级轿车市场，凭借更低的用车成本，这款车大杀四方。新车上市一周，订单量就冲破3万辆，上市首月比亚迪秦家族热销3.05万辆，登上全品类轿车销量榜首。6月，秦家族更是热销4.42万辆。

随后，起亚在上海召开了新能源战略发布会，杨洪海有些尴尬地承认，关于电动化转型，“此前确有战略误判”。

其实，起亚转型不算晚，2017年东风悦达起亚旗下子品牌华骐推出首款纯电动车华骐300E，可视作起亚在华第一次向电动化伸出触角。

▲ 华骐300E。图 / 起亚官方微博

华骐300E官方指导价为19.88万元，NEDC续航里程265公里。可惜上市后销量惨淡，2019年1-10月累计销量仅675辆。后来，只得以停产告终。“这款车就没打算卖好。”秦楚告诉每人Auto，“其实是为了应对‘双积分政策’。”

此后两年，起亚还曾推出K5插混版、K3插混版，以及KX3纯电动版，不过，这三款车同样没什么水花，去年全年销量加起来尚不足百辆。

今年3月，起亚痛定思痛，召开新能源战略发布会，再一次向电动化领域进攻——2023至2027年，起亚将推出6款新能源车型。当天，起亚几款新能源车型EV6 GT、EV5概念车以及EV9概念车同步亮相。到2030年，起亚在华要做到年销45万辆，其中，纯电动车型年销18万辆。

▲ 起亚EV6。图 / 起亚官方微博

根据规划，EV6将是起亚在国内上市的首款纯电动车。6月28日，EV6开启盲订，以整车进口方式限量发售1000台。根据起亚官方小程序数据，截至发稿，起亚EV6盲订订单为425单。

程皓很看好起亚的新部署：“如果以后引入国内的车型都跟国际市场同步，起亚绝对可以追得上国内的新势力。”

张远也对起亚的电动化转型很有信心，“起亚在全球排名第三，技术储备和创新力都不缺，EV6去年在国际市场拿奖拿到手软。”

汽车行业分析师高英却不看好EV6，“虽然这款车在国际市场表现得不错，但在新能源领域，国际和国内市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，国内现在是红海中的红海”。

不过，EV6更多的作用是帮助起亚树立新能源品牌形象，属于投石问路的先行军。杨洪海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表示，EV6引入国内的方式是整车进口，总社要进行贴补，主要为了树品牌。并且，目前EV6并无国产化计划，“除非能在中国销售万台以上，否则没有到国产化的程度，通过进口反而还亏得少一些。”

另一方面，悦达起亚依然属于合资公司，韩方对核心技术严格封锁，负责技术工作的秦楚吐槽，“我是技术人员，但车的图纸、模型我都看不了，只能向韩国申请特批。”

这样一来，悦达起亚其实并不具备研发能力，很难及时应对国内市场的变化。

因此，秦楚对起亚的电动化转型不太乐观，“（起亚的电动化转型）来不及了。”

每人Auto与几位起亚车主聊了聊，他们对起亚燃油车褒贬不一，却对这家韩系车企的电动化前景持相同态度——并不看好。“国内选择很多，没必要选韩国的新能源车。”

悦达起亚的管理层却对中国新能源市场志在必得。

近日，杨洪海在2023中国汽车蓝皮书论坛发表了一番惊人言论，令众人咋舌。在杨洪海看来，合资车企的技术积累、人才积累、全球化经验以及盈利能力，远在本土车企之上。让本土车企先烧钱，等“烧”死了，现代起亚再来抢市场也不迟。
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张远、陈怡、程皓、秦楚、晋乐为化名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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